PUFFSHAW

「糖锡」心诚则灵-上

 

-ABO文学。OOC预警。

-作者并非药品研发专业人员，某些专业情节有参考部分文献，但为了剧情推进肯定会有缺漏。恳请各位不要当真，也提前为不详实之处致歉。

-医药企业少东家其x天才药物研究员锡

-有一点点南硕

 

 

/PUFFSHAW

 

 

1.

空气里流动着焚香的气息。

 

但又和家里母亲点的安神香不太一样。白色的烟雾在密集的人群间肆意游弋，瞬间把本就不宽敞的空间的可视范围缩减了一大半。

 

这是一个狭小的礼堂，被装点成教会的样子。顺着一扇沉重的双开木门，穿过四散在乌木地板上的棉蒲团，就能看到那个在舞台中央煞有其事地立起来的小祭坛了，礼堂四周的墙壁铺满了深紫色的天鹅绒，同样色系的丝缎布条与金色的穗子相互缠绕着，有规律地从房梁上垂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一看就知道是仿品布料，看透一切的10岁小少爷闵玧其嗤之以鼻。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每次来到这个不知名的教会都会让他感到无比的憋闷。无论是空气，空间，还有让一个孩子摸不着头脑的祈祷流程。

 

——唯有隐匿在廉价檀香下的一股不知名的甜香味可以给他一点精神上的安慰。像糖果，又像花香，如果说闵玧其未来要点一支安神香的话，这大概就是他的取向了。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祭坛上，嘴唇涂得猩红的女人用刺耳的声音念道。

 

于是这话像是句口令一般，周围的贵妇人们虔诚地俯下身去，向祭坛上闭着眼睛的女祭司身边的金色蒲团祈愿。礼堂的音响放起了冗长而乏味的祷告词。

 

周围响起了念念有词的祈祷。

 

“愿我的儿女可以顺利分化为Alpha......”

 

“Beta也好，Beta也好......”

 

“只要不是Omega......”

 

闵玧其直直的跪坐着，没有俯下身去。他的母亲，一个精神状态已经明显陷入混乱的Beta女人，已经没有了人前那副闵家夫人的高贵样子。名牌的皮包被草草扔在一边，真皮高跟鞋的尖头也因为跪俯的姿势而弯折了起来——当然，她也从来没有好好护理过它们，就和她已经有些失去光泽的黑色短发一般没有生气。听父亲说，在自己出生前半年的那场大变故里，他那怀孕中的母亲就陷入了精神混乱。

 

“大变故？”闵玧其问他的父亲，”是什么大变故呢？”

 

“小孩子别听这些。”闵松月刚打算用这句天下父母在被孩子问烦时的固定回复搪塞过去，但话毕后想了想，还是补上了一句更没用的回复，”长大后你就知道了。”

 

长大长大，到底长成什么样，多少岁才能算得上长大——这话可说服不了人小鬼大的他。闵玧其在暗地里翻了翻白眼。指望他那日理万机的老父亲，还不如隔壁的珍哥哥管用。

 

珍哥哥比闵玧其大上三岁，隔壁国立医科大金老教授老来得子的珍宝，故名硕珍。但小小的闵玧其还是喜欢叫他珍哥哥。小孩子的年龄，差一岁有如天差地别，更何况是三岁——小学四年级和初一生的学历差。在天真年幼的闵玧其眼里，成绩优异的珍哥哥什么都知道，闵玧其一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会问他。

 

“大变故？”金硕珍转了转他那漂亮的大眼睛，”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嘛！”闵玧其跺脚，”我爸妈都不肯告诉我，金伯伯也不肯说，我只能问你了。”

 

“哎呀呀......”金硕珍装作困惑地为难了起来，”我爸怕是也不让我教你这些......”他低下头，眼睛却还在滴溜溜地转，他在盘算着一个交换信息的好条件。

 

“那......那......”闵玧其抱着脑袋想啊想，突然敏锐地意识到金家严格的，限制这限制那的精英教育。

 

——“Switch每个星期给你玩三天？”

 

“四天。”金硕珍立刻抓住了这根杆子，这条件他喜欢，”外加两盒迷你巧克力派。”

 

“成交成交成交。”闵玧其懒得和金硕珍讨价还价，不耐烦地甩了甩手，白嫩饱满的小馒脸嫌弃地皱成一团，”你快说。”

 

“我先问你。”金硕珍左看右看，确认没有管家的监视，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包巧克力派，囫囵地将整个塞进嘴里，”我们一共有几种性别？”

 

“这不废话吗？”闵玧其的嘴里也鼓鼓的，只不过是被金硕珍每天都要吃下去的蔬菜混合泥塞得满满当当——这也是条件之一。这分辨不出味道的玩意太过难以下咽，让人联想到魔女的大锅里咕嘟冒泡的不明糊状物——小馒头一般的脸被难吃得皱皱巴巴。

 

“Alpha、Beta和Omega吗？”金硕珍吞下嘴里的零食，谨慎地把包装袋塞进闵玧其的小外套里销毁证据，”10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只有两种，男性和女性。”

 

“？”

 

“我妈说，在我出生后没过几年，所有人——我指的是全世界的人，都被强制要求接种了一种叫信息素的东西。而信息素，会把成年人类随机分化成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三种性别。”

 

“为，为什么要接种那个叫做......信息素的东西？”

 

“因为，”金硕珍向闵玧其招了招手，让闵玧其把耳朵凑过来。闵玧其乖乖地附上耳去，听到金硕珍带着巧克力和酥皮味儿的耳语，”在那之前，男人是不可以生孩子的。”

 

“玧其，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昆虫纪录片？虽然有些细节不同，但大道理是一样的。”

 

“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少了，一年比一年少。每年死去的人比每年出生的人还要多。这不是政府想要的。为了把人口恢复到正常值，他们决定从改造人类的身体结构做起。也就是，需要有专门的一类人负责生育。”

 

“从此以后，Alpha，像是我爸，或者闵叔叔他们，可以比作雄峰。Beta就是默默工作的工蜂。而......”

 

金硕珍停了下来。

 

——闵玧其想起纪录片里的旁白。每天产卵直到死去的蜂王。”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有那种生物在繁衍后代方面比蜂王做得更出色.”

 

“Omega负责......生，生孩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两人都没意识到。

 

“对喽。”金硕珍听到正确答案后，满意地坐直了身子，又撕开了一包新的巧克力派。

 

“为什么？”闵玧其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希望成为Omega呢？因为生孩子很......很痛吗？”

 

“......大概吧。”金硕珍沉默了半晌，决定不说下去了。他好像有点理解”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了——看着眼前单纯的弟弟，金硕珍想。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生不生孩子的问题啊。

 

金硕珍含糊的态度让闵玧其更疑惑了。但小孩子没有发表己见的资格，他只能一周复一周地跟着他那精神衰弱的母亲，去那个不知名的教会，违心地跟着母亲许下希望成为尊贵的Alpha，再不济，安全的Beta的愿望。

 

祭坛上金色的蒲团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人。从没有认真闭上过眼的闵玧其可太熟悉那个人了。那人就是那群贵妇人和女祭司口中神神叨叨地念着的”神之子”。

 

人们陷入混乱时，总有一部分人会投身于宗教。据说向这位”神之子”许愿，可以让未分化的孩子在成年之时变成想要的性别，灵验度惊人。这个消息很快就在贵妇的圈子中播散开来。

 

什么”神之子”——分明就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看样子还要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屁孩。当闵玧其第一次偷看到“神之子”撅着屁股从蒲团下的舞台夹层翻上来坐上祭坛时，“神之子”在闵玧其眼中就失去了最后一层光环，沦为一般的普通小孩。

 

既然是普通小孩，那也不值得他俯下身去祈愿。

 

闵玧其直起腰板，挑衅一般的看向祭坛上的披着丝绒浴袍的小人儿。

 

被称作神使的小孩儿生得漂亮，小巧的鼻梁笔挺，眼睛大而圆，眼角有点微微下垂着、有点神爱世人饱含怜悯的意思——当然，不好看也不会打着神使的名头大肆宣传了。闵玧其看着他的脸总会想起动画里的小鹿斑比，看上去应该也是个好生好养的孩子。

 

“神之子”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向这个每周都会在，但每周永远不会俯身祈祷的冷脸同龄人笑得眼睛弯弯。

 

看起来还真有些站在云端睥睨众生的神使的意思。

 

“好看吗？”

 

闵玧其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是祭坛上的那个孩子对他做了个口型。但他看不懂。

 

他朝着舞台上的小孩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收到了回应的小孩儿被逗乐了，无声地前仰后合。

 

有点大的动作惊动了祭坛旁的“女祭司”。

 

尖利的高跟鞋跟说时迟那时快，不留情面地踩向身旁小孩儿的手背。神坛上的小孩儿疼的屈起了身子，嘴巴痛苦地大张，却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闵玧其吓得急忙扑下身去——他本就害怕那个嘴唇擦得猩红的女人，这下就更害怕了。他害怕这个女人会记住他的脸，这个不敬小孩的脸。他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透过交叠在身前的手指偷偷地看向前方——

 

音响里放的祷告词即将接近尾声，闵玧其知道，这该是神之子退场的时间了。女祭司站回了原位，大大的斗篷遮住半张脸，看不出表情。祭坛上的小孩单手撑着地，吃力地从祭坛上翻回了舞台下的夹层。

 

他笑着向闵玧其的方向快速地挥了挥手，向他说再见。垂下的那只伤手的手背已经肿得青紫。

 

闵玧其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结束了那场祷告，再随着母亲回到家里的。他不知道那个私人教会的地址，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名字。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那场祷告后不过一周，他那可怜的母亲因为突发气胸晕倒在了家里的卫生间，从此闵玧其就过上了学校-医院-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三年后闵夫人像烧尽的蜡烛一般，在医院的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个诡异的私人教会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从闵玧其的记忆里被抹得模糊不清。

 

至于闵玧其听到那个教会在他最后一次祷告后的一个月内被迅速取缔的消息，已经是他成年后的事情了。

 

 

2.

“少爷请上车。”胡须开始花白的管家先生打开了车门，戴着手套的手稳妥的包裹住了尖锐的车门上缘。

 

“尹叔。”从学校门口走出来的闵玧其叹了口气，他还是不喜欢自家的车大剌剌地停在学校的侧巷接他，当然——正门就更不行了，“我说过多少次，我们研究院有地下车库的。您实在不用……”

 

“老爷有急事找您。”尹管家轻松地接过了闵玧其手里的一沓医书，“实在是有急事。还望少爷理解。”

 

“行了行了。”闵玧其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坐进了车里，“反正今天学校附近人不多……”

 

话音未落，车门就被手劲依旧很大的尹管家“嘭”地关上了。对付自己家脾气别扭得像猫咪一样的少爷，自诩姜还是老的辣的管家认为自己还是相当有一套的。

 

所以就算是白色的大猫在车后排无声地散发着凛冽薄荷味的信息素以示气愤，尹管家依旧可以心无旁骛地开着车。

 

“少爷，”尹管家透过头上的后视镜往后排瞟了一眼，确认年轻的Alpha除了在散发攻击性信息素以外没有做出其他的过激行为，”您忘了，我们是一类的人。您就算向我释放再多信息素，我也不会有反应的，更不会放出我的信息素与您一较高下。”

 

“尹叔，您知道的吧，老头儿这次让我回去的意图。”闵玧其烦躁地抓了抓已经有点褪色的灰发——他特意染的叛逆发色，就是让父亲尽快死了让他去相亲的这条心，但闵松月依旧不依不饶。他只有从自身的外表下手，靠越来越叛逆的打扮妄想着吓退那些乖顺的Omega们。

 

对称的两排耳垂上的银质耳坠随着头摆动的幅度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27岁的成年男性Alpha，制药公司的大公子，国立医学院的保送研究生——这三个头衔无论加在哪一个人身上都可以作为炫耀的资本，更何况是三种荣耀集于一身的闵玧其。不知是母亲的祷告终于在自己身上应了验，还是闵松月的遗传基因过分强大，闵玧其顺利地在成年的那一年分化成为了Alpha，带着有人爱有人恨的薄荷味信息素的Alpha。

 

那年，听到这个消息的闵松月难得的抛下了手里的工作，带着家里珍藏多年的好酒亲自跑了趟闵玧其所在大学的附属医院，激动地对他争气的宝贝儿子搂搂抱抱了一番，弄得父子俩都极其不自在，并老泪纵横地念叨着如果孩子他妈还在的话应该会很高兴。

 

但闵玧其并没有特别激动。准确的说，并没有像其他的Alpha一般，对Alpha的身份产生极端的自豪感。

 

——不过是命比较好，分得了一个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好性别罢了。

 

迄今为止，性别三分化已经进入了第27个年头，超出四分之一个世纪——对于人的寿命很长，对于历史的长河而言不过是眨眼须臾。所以一切不合理似乎都可以用”刚刚起步”或者”尚未完善”四个字煞有其事地迂回过去。

 

对于闵玧其，一个有能力接受高等教育的人类个体而言，周围的同学却近乎都是Alpha或Beta。Omega这个性别似乎就像是从大学中人间蒸发了一般——当然，每月近乎一周的发情期，不仅会让自己，也会让Alpha群体陷入混乱。”不建议参与高强度工作”的官方性别定义足以让绝大部分行业把Omega拒之门外。

 

毕竟没有一个公司愿意聘用每月必然缺位的员工。资本家们可都精明得很。

 

似乎很合理的样子。除了Omega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闵玧其看来这些都是既得利益者的放狗屁发言。对于从事医学行业的闵玧其来说，Omega的社会缺位带来的麻烦可不是一点点。人类正式进入ABO时代说是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但许多后续研究还尚且处于起步阶段。大多数的现有文献针对的人体研究都是从性别两分化过渡到ABO时代的上一辈。生于ABO时代的，以闵玧其金硕珍为首的新一代，却还有太多的人体未知尚未攻克。

 

而国立医科大学却苦于缺少原生新一代Omega性别的研究对象——就这么一个最基本的条件。

 

本就是与社会相对脱节的研究所生活，要见到一个Omega还都是极少前来志愿做研究对象的人，甚至是大体老师。

 

Omega就像是被高速运转的社会机器远远抛走了一般。牺牲这10%的Omega人口成为劳动力，却可以得到为社会孕育人口的专用子宫——听起来是多划算的买卖。

 

不应该的。闵玧其想。也不是出于什么拯救世界的中二念头，但总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的。

 

“抛弃”不是一个好词——特别是对于身为医者的他而言。

 

所以针对于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发明，是国立医学院，乃至于父亲旗下的医药企业都在密切关注的重大项目。闵玧其就是隶属于医学院内抑制剂研究组的成员之一。

 

“您认为老爷是让您回家相亲吗？”尹管家沉稳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闵玧其的思路。

 

“不然呢？”闵玧其反呛道，他很反感父亲安排的，隔三差五就把他从研究所里叫出来的相亲活动，”不说去年一年间见过的人。我爸在这个月就让我见了三个不同的Omega......”

 

“那是少爷您太挑了。”尹管家叹了口气——他承认，他这个从相亲时代走过来的中年人很难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其实别说其他人，金家少爷我看就很不错嘛，还跟少爷您青梅竹马......”

 

“哎哟，停一下，尹叔您停一下。”闵玧其听到金硕珍名字就头疼，”不是我看不上他，是人和他那个刑警男朋友根本就看不上我这薄荷味，说每次我靠近闻到那个都能联想到牙膏好不好？”

 

说到金硕珍，这个神奇的Omega男人是少有可以在医学行业崭露头角的家伙。论能力，闵玧其必须服他几分，即使是家底优厚的学术世家，能冒着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被国立医学院破格招录为首个Omega博士研究生，在这个时代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论私交，分化后的金硕珍给闵玧其带来的精神压力绝不亚于高考复读考上国立医学院。他不仅是父亲口中”隔壁优秀的硕珍”，还有着隔三差五借着助教名义摸过来研究生院，就为了让闵玧其叫一声”珍哥哥”的神奇恶趣味。每当这时闵玧其就十分后悔当年上贡零食时，应该往讨厌薄荷的金硕珍的小零嘴里注射大剂量牙膏。

 

“哎，可惜了可惜了。”尹管家摇了摇头，毫不忌讳自己的遗憾。

 

“哎，太好了太好了。”闵玧其心花怒放，巴不得尹管家立刻对自己的婚配问题知难而退。

 

悬在前排后视镜上的小十字架叮当作响，吸引了闵玧其的视线。尹管家是相当虔诚的基督徒，这几个吊坠从闵玧其上小学起就一直悬在那里，十几年来从未变过位置。

 

老一辈的人都很喜欢将保佑平安的护身符护在自己身边——这让闵玧其回忆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在生命最后的五年，身体脆弱得就像是飘摇在狂风中的烛火一般的女人，却依旧年复一年地坚持着祈求自己的儿子一生顺遂。即使是现实主义者如闵玧其，也无法开口打破人心向往美好的海市蜃楼。

 

心诚则灵。闵玧其闭上双眼，暗暗地咀嚼着这一刻熟悉的感伤。

 

“到了。”车不知行驶了多久，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是父亲旗下JS医药企业的研究中心。

 

“诶？”

 

尹管家笑了笑，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我从来没说过老爷让我带您去相亲哦，玧其少爷。”

 

“老爷是让我找您来帮忙的。所以请下车去工作吧，少爷。”

 

他满意地看到闵玧其石化在后座。

 

本来嘛，姜就是老的辣。

 

 

3.

父亲果然没在JS的研究中心。闵玧其也从来没对他那日理万机的父亲抱有什么期望。就算是相亲，闵松月也几乎从未出现过。

 

带他一路往核心实验室去的小助理向他大体介绍了JS的安排，和闵玧其的猜测大体无异：无非是让他先熟悉一下从国立医科大毕业后，未来的工作环境，以及了解公司的整体战略铺排。但看似是困在象牙塔一无所知的学生，作为少东家的闵玧其听出了助理未有提及的弦外之音。

 

JS制药对于首款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推出可以说是势在必得，通过近几年的企业财报中研究费用逐年上升的占比就已可见一斑。信息素抑制剂领域的阵地战虽还没打响，但已经硝烟四起。JS急需拉拢国立医学院的研究团队力量，以此巩固自己在这个行业里的领头地位。

 

JS急了——闵玧其总结。

 

“所以实验室那边负责和我对接这个项目的人是谁？”闵玧其问道，跟着助理走进了内部电梯。

 

“郑号锡。”助理按下关门键，又按亮了通往一号实验室的楼层按钮，”留美回来的研究员。C大的名誉毕业生，获得全额奖学金的大神。去年挖来的年轻人才。”

 

“嚯。”闵玧其小小的吹了一声口哨对这一长串的修辞以表惊叹。不过他见过的行业大牛不少，这个到达他的期待平均值的身份并不会让他感到过于震惊。

 

但见到郑号锡本人的时候，他还是小小地惊了。

 

“闵先生好。”那个可以称得上漂亮的年轻男人笑着走进休息室，闵玧其连忙站起迎接。

 

他只穿着一件薄毛衣，戴着一条紫黑撞色的围巾，明显是刚脱下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上保暖的大衣就急匆匆地从实验室赶了过来。

 

长得真显小，乍一看还以为是学生。这是闵玧其的第一印象。

 

他的眼睛很圆，聪明而清亮的光芒灵动，鼻梁高挺精致得像电视里的唱跳明星。他比自己要高上些许，但身型却又和有些稍嫌瘦削的脸型一样过分的单薄，是换上白衬衫黑短裤混进随便哪个高中都不会显得违和的程度。明明是偏向清冷的长相，但脸上挂着的笑又羞怯得刻意，仿佛他不是这里的重点研究员，而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

 

闵玧其没见过这样的人——高学历的人才就算再自谦，身上透露出的气质也总会是带着些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自信气场的。但郑号锡给他的感觉有些矛盾。

 

“喝杯咖啡？”闵玧其寒暄道。

 

“我来吧。”郑号锡笑了笑，转身走向休息室公用的咖啡机，”我比较擅长用这个。”

 

“擅长？”闵玧其的目光不自觉的跟随着郑号锡在咖啡机前忙来忙去的身影。紧身黑色的牛仔裤修饰出两条笔直的细腿，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嗯，一号实验室，咖啡妖精郑号锡。”冲完咖啡的郑号锡转身走来，放下两个马克杯，里面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咖啡豆香味。他的手在身侧扑腾了两下，装作小精灵起飞的样子，嘴角努出一对小巧可人的梨涡：”闵先生以后来我们团队就能天天喝到了。我读大学的时候在咖啡厅打过工。”

 

咖啡妖精......闵玧其被这突然的脱线发言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拿起杯子啜饮一口，细密的奶泡和略微回酸的甘醇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舌尖——味道是不错。

 

“闵先生是几几年生的？”出于文化习惯，郑号锡礼貌地问了一句，他坐在正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乖巧地交叠于并在一起的膝盖之上，”我的话，是今年2月就满26岁。”

 

他果然比自己小。

 

“今年3月满27岁。”闵玧其放下杯子，用餐巾纸揩了揩黏在嘴唇上的一圈奶泡，”不用那么客气，叫我玧其哥就好。”

 

“玧其哥。”郑号锡温和地叫了一句，眼睛笑得弯弯——于是梨涡又出现了。闵玧其很想上手试着戳一戳，有梨涡的人本就少见，长得位置这么可爱的就更少见了。

 

戳下去的手感应该很软。

 

闵玧其吞了口唾沫，咽下莫名其妙地涌上来的心猿意马。

 

“号锡是什么性别的呢？”闵玧其试探性地问，但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第一次见面就叫上了人家的名字。

 

郑号锡端起杯子饮下深深的一口，用宽阔的杯缘掩盖住眼底的闪烁。

 

“......Beta。”他放下杯子，似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感情波动一般，笑着将闵玧其的身影尽收眼底，”玧其哥呢？”

 

“Alpha。”闵玧其耸了耸肩，嘴角极轻微地翘了翘——被郑号锡捕捉到了，”吃了不少国家红利的Alpha。”

 

有点意思了——郑号锡不动声色地维持着笑面，心里却嘀咕了起来。

 

这个年轻的Alpha给他的第一印象有些超乎想象的好。Alpha总会有些优越感——特别是出身高贵的Alpha。但这个少东家却反其道而行之，甚至长得就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Alpha，几乎是如果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Omega，郑号锡都会相信的程度。

 

银灰色的叛逆发色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肤色更加有种病态美。单眼皮的狭长眼睛和英气的眉骨刚好构成时下最为流行的盐系美男的上庭，而圆肉的鼻头和看上去就很松软的脸颊又很好地中和了气质的凌厉。

 

郑号锡挑了挑眉，刚好捕捉到闵玧其正在舔积在嘴角的奶泡的小舌头。

 

像猫一般的男人。

 

“我们进入正题吧，玧其哥。”郑号锡从手包里拿出平板电脑，黑色半指手套露出的修长手指轻快地点了一个六位密码解了锁。他从座位上起身，坐到闵玧其的身边，感觉到身边人的身子僵了僵，随即便闻到一股微乎其微的薄荷清香。

 

对Omega而言，是危险的味道。

 

——是只不好惹的猫。

 

闵玧其愣了愣，立刻收敛了逃逸出来的信息素，清咳了两声避开郑号锡投过来的眼神，正色道：”好的，麻烦你了。”

 

JS的抑制剂研究确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程度。郑号锡等人组成的研究小组已经攻克了Omega信息素气味阻隔的技术难关，但在Omega的信息素抑制方面还未能做到完善。

 

“其实按照现有成果，这个药是完全可以用口服气味阻隔剂的名义申报的。”闵玧其划着屏幕，快速地分屏浏览着几个文件。

 

“的确可以。”郑号锡点了点头，”其实研发部门那边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虽然说问题不大，但是最本质的信息素抑制问题还没有解决。而且临床前实验的数据结果也不太好看，成功率不到70%。”

 

“我个人的意思是既然有望可以做到最好，就得做到完备。”郑号锡接过浏览完毕后的闵玧其递过来的平板电脑放在腿上，摊了摊手，”气味阻隔虽然可以解决掉Omega发情热对Alpha的影响问题，但是对于Omega本身而言是治标不治本。如果说JS想要在抑制剂研发的方面抢占先机，最好做到万事俱备。”

 

“但这只是你的个人意见。”闵玧其抓住了几个字眼。

 

“对，说到底我才来不到半年，也是支援性质的研究员。”郑号锡苦笑道，”大主意还是得听前辈们以及其他部门的意见。我肯定也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所以我一在强调’个人意见’就是这个原因。”

 

“了解了。”闵玧其点了点头，”我会跟国立医学院那边的研究室反映的。”

 

——“但是在此之前，我可以冒昧要一下郑先生的kkt账号吗？”

 

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

 

“诶？”郑号锡堂皇了。

 

“方便交流。”闵玧其点了点头，说服着郑号锡，也在努力地让自己信服这不是出于私心。

 

 

4.

闵玧其躺在自家的床上，对着亮了十分钟的手机屏幕一直发呆。

 

屏幕上是自己和郑号锡的kakao talk聊天界面，但寥寥几句交流，都却仅仅是停留在交换工作用电子邮箱的程度。

 

最后一句交流停留在昨天下午，也就是闵玧其从实验室回到家，没头没脑地和郑号锡报备了一声”我到家了”，接着无缝连接收到的郑号锡发来的一个自制表情包。

 

是他的一张用手机软件制作的动图。照片里郑号锡的一张冷脸笑得灿烂，闭起来小小的嘴大笑着咧出一个夸张的心形，配着一个大红花的虚拟头套左摇右晃。

 

这什么啊，闵玧其又一次被这人的突然脱线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但说到底，自己的行为也可以称得上有些脱线。

 

——你和郑号锡什么关系啊闵玧其，你有没有安全到家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闵玧其烦躁地挠了挠头，跟在郑号锡自拍表情包后面的已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像是自己生生把这天聊到绝路一般。虽然想继续，但隔了一天的回复会不会太过明目张胆？

 

啊对！他闵玧其是对郑号锡很感兴趣，但两个人的交流目前为止只停留在医学院和JS的业务交流上，论真正认识连24小时都不到，在这个时候就想着再进一步，压根就没有恋爱经验的闵玧其就没有应对过这种不上不下的状况。

 

“闵玧其闭嘴。”坐在地毯上喝咖啡的金硕珍没好气地往他的方向扔了一个枕头，扔下了手中的手柄——又输了，”你哼哼唧唧了十分多钟了，害我连跪三盘。”

 

“你不懂。”闵玧其翻身下床。

 

“不懂？”金硕珍提高了声线，”不就是你看上了一个Beta男，想再进一步但是又怕时间太快了会吓到人家嘛。”

 

“我就不理解了闵玧其，你一个Alpha发个信息约人出来吃个饭能有多难？”金硕珍上前几部抢过闵玧其的手机举在高处看，另一只手把挣扎着过来抢回手机的闵玧其推得远远，”对啊，人家都给你发自拍了，多好的黄金信号！”

 

“那东西学名叫表情包，别像个接触到新文物的古朝鲜人一样。”闵玧其白着眼伸手去捞，”还是金博士三十没到就患上了老花，看不到别人在故意做鬼脸？”

 

“你见过刚见面不到24小时就给你发自制自拍表情包的人吗？”金硕珍被这人的榆木脑袋气得头疼，他举着手机摁了几下，随即甩回闵玧其怀里，”我当年追我现任可是软磨硬泡三个多月才攻陷下来的——我这个级别的Omega啊！我警告你你闵玧其，要是你一周之内搞不定这个郑号锡，别跟外人说你是我金硕珍的兄弟。”

 

“你他——“全国通用问候家人的金句还没爆出口，金硕珍就已经撇下手柄夺门而出溜之大吉。

 

闵玧其没好气地点亮手机屏幕，发现金硕珍发出的信息后不过三秒就收到了郑号锡的已读回复。

 

-周末出来吃个饭？

 

-当然可以！

 

结尾附上了一张嘟嘴卖萌自拍表情包。精致的脸鼓气满满，像腮帮子储满了橡子的松鼠一样。

 

......姜还是老的辣。

 

尹管家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本质。闵玧其想，并咬着牙按下了保存这张照片的按钮。

 

-TBC